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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一晚宿醉猶在,頭痛欲裂的賴在床上,無意識般打開手機,聽到事務所小姐臨時留言,頓時像冷水灌頂般讓我嚇的立刻清醒。

 

「西班牙 Gonzalez律師臨時改時間,目前已經在事務所,主任趕不及回來,麻煩律師您聽到留言盡速前來。

 

坐的士前往事務所的途中,心中不禁五臟六腑的翻騰了起來,可以接觸到歐盟這一塊領域,的確是讓人雀躍不已的事;西班牙?好陌生的國家,而那位Gonzalez 西班牙律師英文應該流利吧,否則事務所怎麼會找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實習律師呢,胡思亂想中不覺已踏進會議室。

 

很意外的,迎面而來的不是金髮碧眼外國律師,倒是一個四十多歲精明歷練的中國女人,操著必須費力聽才聽得懂的口音,華僑吧,我想。

 

談完正事,不知不覺得閒聊起來,才知道我遇上了一個有故事的人了。

 

出身於中國內陸窮鄉僻壤毫無生氣的小農村,十六歲,在台灣還是父母百樣呵護孩子般的年紀,她就決定到歐洲打工,將此後人生交給命運。

 

三十多年前的偷渡,是漫長數月悶熱潮濕的貨櫃的旅程,「當時看過的死人,比我這輩子遇到的加起來還多。」她平靜的說著,往事已如煙。

 

「處於飢餓、虛弱、經常沒有水的狀況下,連生存都是種奢侈,也許我是年輕女生,長的也還不錯,對他們還有點利用價值吧。」我默默低下頭,迴避了她言語背後的無奈。

 

貨船到了墨西哥,一年後被蛇頭輾轉帶到更好賺錢的馬德里,為了生存,她做過街頭混混、華青幫大哥的女人、酒店經理的情婦,轉來換去始終無法甘願停下來的生活,小農村的淳樸已恍若隔世。

這樣渾渾噩噩、被上天遺棄的日子過了十年,幸運之神終於垂憐了她;一個比她父親年紀還大的離婚管區老員警,走進了她的生命,開啟人生的第二幕。

 

聰慧的她,踏入校園與遊走街頭一樣收放自如、優遊自得,32 歲那年,考取西班牙律師。

 

悠悠十多年過去,老員警過世,她在馬德里大所擔任合夥人,昔日黑幫龐大事業也是她主力客戶之一,近年來因為中國的崛起,與歐盟接觸日漸增多,她再度回到久違的中國,早已物是人非。

 

「沒回去家鄉看看嗎?」衣錦還鄉,是所有偷渡客最終的心願吧。

 

她邊收拾文件,站直起身,緩緩搖了搖頭。

 

我仿佛看到晶瑩的淚滴,泌泌滲出,無聲無息流逝。

 

啊,人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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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Eric&Ton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